我怀疑是短篇。
今天摸的先放上来,摸的时候主管从我后面过了两回,感觉自己要被打了,好害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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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主家要给小儿子找个教书先生。
这是个很逗的事儿,原因无他,这个地主家的小儿子是个傻的。
给一个傻子找教书先生,不逗吗?
其实这地主家的傻儿子也不是生出来就是个傻的,这个话不太能往外说,给听见了保准一顿打,悄悄同你讲了,你听过就罢——都说啊,这是报应。
怎么是报应呢?地主家先前是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的,龙凤胎,生这对的时候给地主婆折腾得够呛,迷信嘛,说难产的崽是给娘添赌的,所以地主婆对这一对儿女都不是特别热络,不太亲近。而后过了十来年,地主婆都三十过了五,又怀上一个,怕打了伤身子再养不回来,就咬咬牙说生吧。
生了,男娃,特别顺,一点也没折腾地主婆。
地主婆这下像是捡了宝,心肝宝贝肉尖尖的带着,宠得不行。地主也高兴,全家也都高兴。
高兴着高兴着,就高兴不起来了。
这个小儿子,怎么天生是个白头发?
当时只以为是胎发色浅,长开了些实打实的瞧,真的就是白头发。一双眼珠子也不是黑的,金灿灿的好看是好看,可是不正常啊!迷信嘛,就说,这怕不见得是个好的。
地主婆当然听不得这话,本来吧,当娘的心就想着崽,起初的一对儿女难产让她心里膈应,迟了十多年来了个宝贝疙瘩,这么点事哪当回事!家底殷实房田都有,别说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个好的,就算真不是个好的,这养他一个算得了什么!
确实不算什么,不过这地方笼统也就这么大,地主家的小儿子不是个模样好的比什么都传得快,白头发金眼睛,传到村头还是天生白头,说到村尾已经是眼如铜铃了。
光模样跟平常人不一样就说是报应大概过了一点,所以还不止。
这小儿子生得跟常人不一样些,出门就少不得被人多看两眼。小孩子嘛还不懂什么,地主婆是不乐意的,就觉得所有人都见不得她这么难得的一个宝贝疙瘩,带得紧紧。可就是这样被眼珠子似的带着,都能出事。
这不是报应是什么?
具体怎么地,也没几个人晓得。反正抱回去的时候,手已经折了,才多大的孩子,半身的血沾得头发上都是,大夫一个个的往院子里请,总算救回来。迷迷糊糊烧了七八天,脑子还烧得不清楚了。
都说,这肯定是地主家积了什么仇怨,一股脑都报到小儿子身上了,你看那模样,看这光景云云。
转眼又是十多年过去,谁都晓得地主家的小儿子是个傻的,不仅傻,还生得跟常人不一样。地主婆管得紧,也没多少人见过,就听那打巧了见过一面的人讲呐,一脑袋白毛留得特别长,铜铃似的一双眼,虎背熊腰五大三粗,吓人得很。这厢边说要给这么个人找个教书先生,不是逗呢么?
谁敢去啊?
况且说回来,大家寻思一琢磨,大概也不是找什么教书先生,先生能教一傻子什么呀?教了学得会吗?所以啊,怕是幌这么一下,找个媳妇吧?
可饶是地主家衣食无忧,可谁愿意嫁一个那样的傻子呢?若是光傻也就算了,生得跟罗刹一般,谁敢近去,不高兴了怕是随手就能把人打死了罢。衣食无忧,也要活着才能受下来啊。
消息放出去半月,街坊邻里田边地头的念,哪也没有一个教书先生愿意去。你说那些识字的女儿家?别逗了,哪家养出个能念书识字的女儿家,赶着嫁个罗刹样的傻子啊!
怕是做梦咧。
就没成想,还真给做出了个梦。
这地头上方圆画个圈,前后几个村,笼统也就那么一间私塾,私塾先生年纪大了,挪也挪不动,是不可能也没法上门去给地主家做教书先生的。可是眼见着私塾先生家就回来了个后生,那眉眼生得可俊,是私塾先生的一个什么亲戚的外甥,说小时候还并给这私塾先生带过一阵子,现在私塾先生年纪大了,眼看着要教不动了,他回来接班。
地主家当然就晓得了,赶紧赶忙的去请。村里人也都笑,这是赶紧想诓这先生还不晓得他家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傻子呢,这哪能成。几个小孩子躲在屋瓦后边叽叽喳喳的说,差遣来请先生的人恼怒的要去打人,就一哄而散,人影都瞧不见。
当时那仆从还觉得没戏,先生已经听到了。哪知那先生俊俊秀秀的眉眼里半点异色也无,斯斯文文的点了头,居然同意了。仆从大喜,再三道谢,赶着回去报信了。
大概是心善。
翌日先生就如约登了门,好茶加礼一通招待,领着去院内见那傻子小少爷。
那是个晴朗的冬日上午,日头有点力道,在空处站一会儿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。地主家的院子修葺得齐整,迁进来的两颗梅花尚未谢得干净,爬墙的迎春又开了。两个丫头并一个婆子搬了把躺椅到院子里,那个据说是“白发罗刹,眼如铜铃”的小少爷就歪在上面,大概是晒得热,棉袄穿不住,脱了搭在腹上。阳光洒洒一院亮,勾得那小少爷整个人都镶着一圈金。白头发是白头发,长是长,一点也不见乱,蓬蓬的枕了一半,另一半儿散在椅背上,像天上绵绵的云。
婆子见先生来了,忙轻手轻脚的推了推那打着盹的小少爷。
小少爷就发出无意识的、困倦的一声“嗯?”,缩了缩身子,慢慢的张开眼。
如果记忆可以具象化,那么也许在很多年后,先生会愿意描绘给旁人听。
那是一种很温柔的金色,像白日的阳光,又像夜空的星,也许本就是它们一齐落满才能惊艳至此。那少年人坐在冬日的阳光里,身后是三两的梅和怒放的迎春,他眉眼倦倦,揉一揉眼又伸个懒腰,仰起的脖颈生细,幼白的手腕从针脚细密的线衫里探出,然后放回到深色的躺椅扶手上。他侧过头看来人,神情里带着些疑惑,又带着些见生人的雀跃,还有些圆润的脸颊鼓起一个可爱的弧度。
“你是来教我哒?”
应该还是不会愿意。
这样的画面,这样的记忆。
有话说是,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。
这是对的。
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次怦然心动呢?
那是和天间的暖阳,山林的雨水,河川的碧波,吹过屋檐的风声,洒洒纷落的白雪一起,用层层织叠的蛛丝封存进心房最深处那一角的回忆。
千金不换。